服裝設計也能做時尚攝影 ？（上）

文：Lucy 2018.11.06

在服裝產業裡，從設計、製作、妝髮、拍攝是一整套流程，服裝設計是前期作業，時尚攝影是結果呈現，由前而後是連貫的故事訴說。在學校學習的階段，很多時候學生要一手包辦所有工作，從中延伸出很多附加的專長，造就現在所謂的「斜槓青年」。

很多時候攝影師是學妹、化妝師是室友、模特兒是同學，就這樣完成作業。

這次我請到了兩位朋友，皆是服裝設計系畢業，而後轉戰時尚攝影的成功案例，一位是實踐大學的學長Zeke、一位是我深圳的同事琛哥。同樣是服裝設計轉攝影的他們有何體悟呢？在中國式的教育下與台灣的教育下又有什麼樣不同的發展？在接下來的文章裡帶你一探究竟。

▍我深圳的家人，琛哥

琛哥與他的攝影作品。（圖取自微博\品牌AUM)

王家琛，山東人，1995年出生，南昌航空大學視覺傳達系、服飾與服裝設計專業畢業，大學四年期間創業過兩次。

我與琛哥和其他實踐的小夥伴，在同一個時間來到深圳瑪絲菲爾服裝公司，一個對於我們來說完全陌生的環境，彼此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相識八個多月，一路走來互相依靠、互相扶持。

「別人叫我哥，我不習慣，你們叫我哥反而熟悉的多，大家的感觸是比較像的。」突然倍感溫馨，深圳是異鄉人的家，而琛哥是我在深圳的家人。

▍琛哥對「美」的執著

「一開始學美術的原因是喜歡『創造美的過程』，不論是學畫畫、服裝、甚至化妝，都是為了一個最終的結果『美』做服務。」琛哥對「美」的追求，讓我感受到源源不絕的能量，在他眼裡「美」俯首即是，透過各種途徑傳遞「美」、為「美」付出。

「『美』是一直存在、固然存在的，有的人看得見、有的看不見，看得見的人會想記錄下來給看不見的人看。」這句話道盡了一位身為藝術創作者的使命。

琛哥對美的執著讓我更深刻的了解到，不管我投入設計的那一行，都是為了這個使命而存在。（圖取自微博\品牌AUM)

▍為何會轉行從事攝影呢？

「一開始對服裝設計抱持著一種迷之幻想。」琛哥笑著跟我說，我也忍不住笑了，踏入這個圈子的眾信徒們何嘗不是呢？

「進了學校，看別人拍照挺好看的，他們比我好，卻又說不出那裡好，我便糾結在那個點上了。大家都是學美術出生，基本的美感跟構圖都有，他們做得到我何嘗不可？」憑著這股不服輸的勁，琛哥開始鑽研「攝影」這條路。

「當別人說你拍照真好看，我便有了成就感，就這樣慢慢開始的。」起初單純想拍得好看，到後期希望拍出有感情、有故事的照片。

琛哥分享了兩個拍攝的小故事。

基於個人原因，這組獻給自己成年禮的照片不對外公開，琛哥提供了其它作品。

「有個女生，她想送給自己18歲的成年禮，找上我時她在病床上躺著，尿毒症導致腎衰竭，八九不離十要走了，她想記錄下自己最原始、最美好的樣子，於是她找我拍攝私房。」18歲是一個女子要綻放的時候，而她在最美麗的時候漸漸凋零。

「我不在乎你以前什麼樣子、不在乎你以後什麼樣子、我只在乎你現在什麼樣子，它不可複製，此刻、當下是不可複製的。」

通過幾次的拍攝，更加堅定他所要傳遞的訊息，「我什麼都不做，就做記錄那件故事的人。」

私房照是一種藝術摄影方式，注重私密，透過影像留下自己青春的痕迹。（取自微博\雙喜是朵花兒）

談起另一個故事琛哥滿臉笑意，「拍攝主角是個長得特別壯的男生，他生於中國90後，剛好政府實行一胎化政策，而他媽媽卻想要一個女生，每天都在調侃他『要是你是個女孩子該有多好啊！』」乍聽之下有點感傷，琛哥用幽默的方式包裝了這個故事。

拍攝當天他穿上女裝，鬍子都沒刮，在油菜花裡跑著，「這是一個很甜的紀錄方式，其中一點憂傷也沒有反而特別逗，他說『媽妳不是特別想要一個女孩嗎？我是個女孩子就長這樣！』」

「有的人想說自己的故事，有的人想透過照片脫離現實，完成自己想要的那個故事。」每個找上琛哥的人，都有故事想要訴說。

▍從服裝轉到攝影，你具備什麼樣的優勢？什麼樣的劣勢？

「優勢是我本身學服裝的，我懂得那個地方要體現、那個地方要盡可能掩蓋，揚其長、避其短 ; 劣勢是本身不是科班出生，基礎功差很多。」

服裝的優勢可以彌補嗎？我問到，「好比一輛汽車，『發動機爛』跟變『速器好』，是兩碼子事，它不匹配。好的發動機裝上好的變速器，這才是一輛好車！」地基都打不牢怎麼期望樓能建多高呢？

就好比線都車不直，你別想玩後面的花活兒了！我仔細聽著他濃厚的北方口音忍不住笑出來。（琛哥工作所拍攝的商品照。）

▍在攝影這行必備條件？

「能吃苦，你要承受別人不能承受之苦，誰相機拿起來都可以是攝影師，他是付出不一樣的東西。」我想不管哪一行「吃苦」都是必備條件，然而過程中很容易放棄，「人很難做到不忘初心，要永遠記著自己『為何而做』才能不致迷失。」

同時，永遠保持一個貪婪而渴望的心，不滿足於自己能力與現狀的心，「誰都可以放棄你，但你放棄你自己就輸了！自己都不哄自己誰會哄你？」如果有朝一日，你滿足於你自己的時候，那真的可以結束了，琛哥默默地說道。

▍你認為工作經歷重要還是學位重要？

「經歷比較重要，不一定是工作經歷，是經歷都好。一個工作四年的人，可能比你上大學四年還厲害，你相信嗎？」在學校學習了四年就是要等待你用的一天。

如果有機會，會去讀研究所嗎？我好奇的問到，「會，但那是因為我需要。很多人有迷思，讀了研究所出來的薪水會比普通大學生高？但事實是我現在的薪水比普遍大學生都高很多，你的能力往往會大於你的學歷啊！」我反覆的思考這句話，也讓我更加清楚，何時會是我再次踏入知識殿堂的時候。

我問到，你覺得這個社會現象在中國普遍這樣嗎？「我覺得即便不在中國也是這樣啊！你的學識是為了用啊！學會了就是要用啊！」琛哥在三強調。（圖取自微博\品牌AUM)

▍創業與在大公司之間學到什麼？

大公司給你什麼樣的東西？「完整，當初創業是學生時期，我不知道什麼是完整的攝影體系，一切都是按照感覺，需要做什麼而去做什麼，或多或少都有少的地方。」

琛哥結束了自己一手創立的公司，進入了體系之下的攝影模式。「創業進入一段時間，我希望我的公司有更好的發展，因為不滿足於當時的現狀，我的心思無法促成這些東西，我的能力也滿足不了我的野心，我需要一段時間沈澱，去大公司看一下別人如何運作，都是我要學習的。」

在秀場當天，我看見琛哥拿著相機，忍不住想到在實踐攝影組的日子，我也曾經對於秀場攝影懷著高度熱情。（圖取自公司\品牌AUM官網）

目前在大企業的狀態喜歡嗎？「喜歡，它是成熟的，你希望有什麼資源都能給你。假設我在造景上要樹的光斑，可能要自己去砍樹，在這邊打給行政部，他都幫你生出來，方便快捷，讓你在不必要的事情上省事、省時。」

過去是做乙方，現在進入公司做甲方，角色之間的轉換，你學到什麼呢？「我學到當我成為甲方的時候，我該如何挑選乙方？作為乙方該如何包裝好給甲方看？同時我能看到不一樣的乙方。知道這些以後，未來再做為乙方，我更容易獲得甲方的信任。」

一開始還不是很瞭解所謂甲、乙方的概念，直到琛哥說明後才了解這個生態。公司許多形象大片會外包給外面的攝影師做拍攝。而這個關係當中，公司作為甲方，而攝影師作為乙方，乙方會盡力提出方案滿足甲方的需求。（圖取自微信\品牌AUM)

現在作為甲方，而你會如何挑選乙方呢？「成熟的乙方大概都是差不多的，唯一的區別大概是風格，或是方案不符合要求。」琛哥學會思考為什麼我要用這個人？而不用那個人，同時換位思考，為什麼他要我不要你？靈活的在雇主與客戶之間做角色切換，儲備未來東山再起的能量。

看到此系列時馬上被驚艷到，雙胞胎與兒童模特讓畫面協調不失幽默感，此系列為與攝影師白川合作的作品。（圖取自微信\品牌AUM)

什麼樣的時間點適合你再次創業？「當我覺得不論是能力還是資源上都足夠成熟。」

琛哥反問我：「給你1000萬開公司你怎麼賺錢？最關鍵的一點是客戶資源，而不是錢，有再多的錢沒人買是撐不起來的。」

「我創過兩次業，兩次下來我得出的關鍵是『客戶資源』而不是錢。」琛哥肯定的告訴我。

▍你最喜歡時尚圈的什麼？最不喜歡它的什麼？

「我討厭兩點：『做作的人』跟所謂的『高級』。」這句話似乎點到許多人的心聲。

「我討厭時尚圈裡做作的人，太多作的人在時尚圈裡頭了！看時裝週總會出現幾，個說他們時尚也好、說他神經病也好，太作了、作大了、作過了。」

一開始我還不太明白何為「作的人」？才發現原來這是中國網路用語，「做作的人」簡稱。

釋義： 故意做出某種不自然的表情和腔調，且故意擺譜，可能是虚情假意的扭捏作態，也可能是出於不三不四的東施效颦。反義詞：真實。

可愛的孩子都還好，但此圖作的就是他們的父母了。（取自BAZAAR SINGAPORE)

那高級又怎麼說呢？「我特別討厭別人跟我說高級，但往往時裝公司會要求高級感，『我覺得這個方案不高級』是我最常聽見的一句話。」琛哥兩手一攤，滿臉無奈。

「高級真的是被定義的嗎？我覺得高級跟藝術一樣，不是一個詞、不是一個具體的東西，它沒有一個標準線，只是不同的思維下的產物。」小眾的稱作高級，大眾的稱為俗，是普遍的價值觀。

那你喜歡時尚圈的什麼呢？「新鮮感是我喜歡它的地方，時裝周看到一件與眾不同的衣服、攝影展看到一件驚艷的作品，去換位思考，衣服還可以這樣做、照片還可以這樣拍。」

但往往，新鮮感與做作只有一線之隔，「作的人會把玩這種新鮮感，發展好的話就是所謂的新鮮感、發展不好就是所謂的作。」雖然有點極端，但我也不可否認。

▍談中國的時尚攝影

琛哥分析中國的國潮興起，是在本土品牌李寧竄起之時。（圖取自NOERE)

現在中國時尚攝影市場大嗎？「不論是娛樂產業、服裝產業，任何一個需求量都很大，皆屬於上升階段。同時因為中國不斷在進步發展，人對於美的要求越來越高，如果人處在溫飽都不夠的時候，你還會談論美嗎？你連肚子都填不飽你還會化妝嗎？」所謂「美」、「娛樂」這些東西，都要建立在富有的時候，也讓我了解到隨著中國經濟起飛，人們對於其他需求也逐步在提升。

「中國人過去很少買國產，可能做工質量不好，但越往後拼的是『文化』。服裝行業兩年前集中在韓潮、美潮、日潮，現在國潮逐步開始起來，苗頭始於李寧出現的時候。」

結合體操服元素和街頭潮流設計，把「中國李寧」的書法字體變成搶眼Logo，營造濃濃的中國風。如今中國網友表示「以前沒錢才買李寧，現在卻沒錢買李寧」一句話道盡品牌從谷底翻身、由黑翻紅的趨勢，掀起愛用國貨熱潮。（圖取自NOERE)

▍想給從事攝影相關行業的學弟妹什麼建議？

「看，這是一個視覺輸出，多看圖片，看你能理解的圖片。假如你的視線是平行線，先看頭頂的方向、再看手能擱到的地方、再看墊起腳尖能碰到的位置。」穩扎穩打是他一路走來的體悟。

「我會不斷的看別人拍的，再從模仿開始。早期中國從模仿起步，從『中國製造，變成中國創造』是有個過程的，也是『製造到創造的變化』，不能一味的去山寨，要去理解為什麼這樣拍？這樣拍好在那？是不是有更好的方法？是否能拍的一模一樣？甚至是能不能拍的比他好？」

從「貼牌」到「品牌」、從「製造」到「創造」、從「跟跑」到部分領域實現「並跑、領跑」，中國在科技創新發展與歐美間的差距正逐漸縮小，在藝術上也逐步發展出自己的風格文化。（圖取自微博\品牌AUM)

「假設直接碰金字塔頂端，你不但達不到，看到了也理解不了。」不會照，給你一台高級的機器也沒意義，「拍照前面那顆鏡頭不是最關鍵的，相機後面那顆頭才是最關鍵的。」想要轉戰攝影，提高審美、多拍多練勤能補拙，讓「量變產生質變」琛哥再三的跟我強調。

80後中國攝影藝術家孫郡，有「攝影詩人」的美譽。中國時尚攝影師大多喜歡模仿歐美的做法，但孫郡表示「我要走一條很窄的路，窄到剛好只能通過我一個，而不可能容下別的效仿者」（取自微博\布法罗的树孙郡）

在中國，考大學是一個很重要的劃分門檻，同時大陸教育好處是能讓大家快速的提高知識水平，但同時也是批量式生產，「身為一個中國攝影師，一味的只是模仿國外的東西，我是不是一直處於模仿狀態？中國現在要創造了，我玩別人的不如講自己的，我講你的故事遠沒有講自己的故事更動聽，典型的例子就是中國攝影師孫郡。」

▍拍攝黑白照片嗎？對你來說與彩色的差異在那？

我承認這題是我私心想了解的，平常玩底片的我從不碰黑白，總覺得少了顏色底片就失去了溫度。

「攝影是用光的藝術，黑白照能更好的闡述畫面與光的關係，光在彩色照片裡就不那麼突出，會被顏色削弱了。」實際上每個顏色轉成黑白灰是不一樣的，「就好比彩色照片拍下來，橘牆是亮的但不是白的，三原色都可以改變它黑白灰的關係。」

「灰是有參雜別的東西，不像黑白那麼純粹，黑和白是固定數值，灰有上萬種顏色。」

如同右圖火燒底片，轉成黑白後的灰，我能感受到其中的情緒嗎？左圖為AUM形象宣傳。（圖取自微博\品牌AUM)

往往一張照片換成黑白很有故事、更能表達情感，因為你只看到了主題。「黑白是非常好玩的，因為黑白裡頭有個東西叫做『灰』，而灰的跨度相當大。」也許未來我能慢慢對灰產生溫度，辨別其中的差異。

▍結語

採訪完琛哥，我得到滿滿的能量，他像是個長者（明明跟我一樣大？）用他的人生經歷告訴我何為攝影、何為藝術 。在自由工作者與企業底下工作的他，轉跳自如從未迷失方向，甚至持續抱著他對「美」的追求，在這個圈子裡傳達他的理念。希望這篇文章能給閱讀的你們帶來新的想法，也期許琛哥未來能有更好的發展！

下集，我們會採訪實踐的學長Zeke，請大家敬請期待！我們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