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刊物｜《From Feeling to Felt, They Said》來自成人影碟店的男性凝視
A little sticky a little sweet.
圖片很輕，如同文字，乘載的卻是很少人願意接觸的話題。
《From Feeling to Felt, They Said》，由兩位在英國列斯就讀藝術的創作者合著，以私密而怪異的經歷作為起點，描述兩人踏足香港廟街成人影碟店後的體驗。一個寫詩、一個畫圖，站在女性的角度，訴說一個關於慾望與男性凝視的大題。
還沒真的閱讀這本小誌，看了一眼主題概念馬上興奮地跟作者聯繫。市場上很少能見到以女性角度出發的小誌作品，抱持著必須搜藏的心情，我進了4本。
新書到貨的這一天，我等不急地在路上拆開包裝，看著背後寫著 Edition of 45/100，我心裡莫名地暖了起來。在我手上，有四本作者親自手寫的編碼，100本里，就這四本流到了我手裡，像是命中注定。44、45、46、47，我拿起了45，不知怎麼的，我直覺45這個數字很特別，像是排排隊，它站在1/4處。
《From Feeling to Felt, They Said》，以 Munken 紙作為封皮，封面印上是藍色的書名，其中的 She 劃掉被 They 取代，由個體變成群體，女性小小的力量徬彿有了支持，瞬間強大了起來。
再往下翻，內頁穿插幾張小圖在其中，整本書握在手十分厚實而有溫度。創作者 Lucy Rose Cunningham 以第三者的角色敘事，以詩回應這趟經歷。螢光橘，正常來說具備侵略性，但在這邊螢光橘的字一眼望去卻十分輕巧。閱讀到這句 A little sticky a little sweet，意義呼應著顏色，我愛極了。
一個不小心被接下來的畫面嚇到，很直接，卻也隱晦。
創作者 Hou Lam Tsui，以鉛筆重復描繪著日本 AV 里的截圖，彰顯 AV 界里刻板、單一的慾望。像是無聲的訴說，必須用極端的出場讓你看見。
《From Feeling to Felt, They Said》，透過詩與圖像，傳達兩人踏足成人影碟店的體驗和感想。隨著時代過去，如今年輕人都在網上觀看成人影片，影碟店成了大叔們的專屬空間。進店後，迎面而來的是男性凝視（male gaze）在空間裡蔓延，店員的不友善和顧客錯愕的眼神，一切都在提醒著她們越界，越過屬於男人的界線：這不是一個女性該去的地方，不屬於她們的空間。
John Berger 在《觀看的方式 》(Ways of Seeing) 裡寫到，「男人看女人， 女人看自己被看的樣子。 這不僅決定了大多數男人和女人的關係， 也決定了女人和自己的關係。」
創作者進入影碟店，完美地詮釋了這句話。
在這裡，視線來自雙向，面對店內林林總總的裸女影碟封面、半帶敵意的異性凝視，女人看見自己被看的樣子，也看見身為女人看女人的凝視。在此，女性是一個入侵者，又是一個慾望對象，多重意義在這狹小的空間里流竄。作為一個女性，是否能從「群體」中旬覓到「個體」？找到自己，才能決定女人和自己的關係。
閱讀這本小誌，帶我重回在香港那些日子。香港廟街，看著有些江湖味，除了許多紀念品，偶爾能見一些女子倚街而立，時不時與之對視，下意識地我連忙望向遠方快步走去。走遠了才想到，「啊……我不是她們的目標啊……」是心虛作祟？還是感到冒犯？女性對女性的目光也許比我想象中的還嚴格。
再走遠些，兩旁街道充斥著許多成人影碟店，門上以日式掛簾遮掩，有些甚至搬了張椅子擋住門口，卻又放了個女優立牌架在椅上，像是在吸引你進門，卻又設了個檻。
欲蓋彌彰，賣些什麼自然是不言自明。
▍Q&A
可以介紹一下《From Feeling to Felt, They Said》這件作品的初衷嗎？
《From Feeling to Felt, They Said》可以視為畢業作品的濃縮、延伸，是梳理概念的起點，亦可以看待成一件獨立的作品。
回溯構思畢業作品時，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思索應該如何呈現踏足香港廟街成人影碟店的經歷，那一次的體驗對我而言很特殊。那時候有很多想法，也覺得是個很大的衝擊，之後構思作品時做了很多試驗品，甚至有人看作品後覺得我反應過度，為何要花這麼長的時間處理那一次的經歷，又認為我過於庸人自擾。
會有如此執著的反應，與妳個人求學經歷有關嗎？
讀藝術史時，接觸了許多女性主義理論以及與藝術之間的關係，世界忽然遼闊了起來，有種你突然可以用文字和理論說明世界的種種定型、不公義與暴力。
從藝術的角度看父權社會是有限制的，尤其當你習慣了某種特定得論述或批判的方式。當我首次到成人影碟店時異常地震撼，正是因為學術理論和詞彙與生活維持著既近又遠的微妙距離。
畢業展和小誌兩個作品之間有何不同？
畢業展和小誌給觀者兩種很不同的經歷，前者提供一個實體空間去體驗、感受、沈澱想法，而後者 — — 小誌，則建構一個介乎於虛實之間的空間。做小誌從構思、選紙、排版、印刷到縫製，彷彿自己策劃了一個完整的展覽，而這個展覽是流動的，若你翻開書頁，展覽便在你的手中，同時亦是一個極度私密的閱讀方式。
我發現「留白」在《From Feeling to Felt, They Said》中佔很大一部分，其中有什麼樣的意義呢？
「留白」是畢業作品和小誌一個明顯的元素。畢業作品用紙漿做的DVD盒（見下圖），全白，想呈現一種「無」、歸零的感覺，象徵慾望無從蹤影以及女性身體的缺席。而翻開小誌左邊的頁是空白的，只有右邊的書頁有繪圖和文字，也希望為整個閱讀經歷給予空間感和「透透氣」的節奏。
你擅長的印刷技術是？
在大學修讀藝術時（本科修讀藝術及藝術歷史）常做版畫，特別是絲網印刷（screen printing）。我一直很喜歡版畫游離於明確與不明確，好像你能夠把握一些部分，卻有其他部分難以預計，過程很容易脫軌，做銅版畫或一些比較傳統的版畫更難掌握。有時候卻會有意外的驚喜。我很喜歡版畫、印刷品的質感，有很多細節，同時比繪畫更有一種間接的感覺，彷彿不是自己的創作，而是別人或是印刷機器的作品，我很享受這種抽離、轉折的感覺。
孔板印刷（risograph）對我而言是絲網印刷和數碼印刷的混合體，比絲網印刷方便很多，也有保留非數碼印刷的質感，這種「方便性」也正好呼應色情行業的商品化和廉價慾望隨手可得。
關於本書
Hou Lam Tsui《From Feeling To Felt, They Said》
內頁尺寸 | 28頁／14.8 x 21 cm、8頁／ 14.5 x 12 cm
內頁裝幀 | 手工穿線裝訂
紙款 | 內頁：Munken print white、封面：Munken Lynx
印刷 | 孔版印刷（雙色）
第二版一刷 | 2019年1月關於作者
Hou Lam Tsui 是一位藝術創作人和小誌創作人，現居香港。
Instagram帳號：hltsui.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