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刊物｜一窺憂鬱症者的精神世界《蜜蜂&可承受的》
如果問我收藏這本書的原因，我會告訴你三個必看的理由 — — 裝幀、照片、文字。
特殊的騎馬釘圖冊，在視覺上，第一眼就抓住了我的注意力，仔細閱讀才發現這本書呈現的照片私密得讓人害怕，訴說著憂鬱症者的精神世界，而文字是理解其意的最終手段。
原本只是想寫個推薦序，卻沒忍住自己買了一本，我相信當你看完後，你也會跟我一樣。
▍01
第一次見到《蜜蜂 & 可承受的》馬上被它的裝訂吸引，「好精緻啊……」我在心裡默默贊嘆，忍不住拿起前前後後仔細研究。
騎馬釘下存在著一拍拍錯落的節奏，一大一小，一米一白，中間還穿插著著空白頁，一頁轉身又是一篇滿版。書雖厚，每一頁卻又能攤平欣賞，有一種說不出的舒坦，如同我對此書的喜愛，無法言喻。
然而，這本書的傳達並沒有與我的喜愛成正比。粗略翻動之下，冷不防被眼前的畫面刺傷。詩意的、晃蕩的、艷麗的、殘忍的，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如同書名般承受這股情緒。
我放下手中冷掉的咖啡再去衝一杯，這本書需要集中精神。
這一回，我認真地端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封面，上頭的字生硬地被白漆抹去，紙張還透露出印刷之下意外沾黏的痕跡。我開啓床燈，黃光打在書皮，在夜裡我看得吃力，想看清底下透出的墨，字字斟酌地閱讀。如此的刻意張揚，像是立可白卻抹不去字跡，像是斷章取義要求你聆聽。
翻開第一頁，白色的頭皮上滲著血，閃光燈直打下，發根條條鮮明，看得我發麻。之後的每件作品沒有溫柔，只有更甚，都在挑撥著你的神經。
陳哲的作品從觀者的角度出發，很私密、很內省，我甚至不敢妄自幫作者下定義，深怕曲解其意，如果要我說，我會用巴特的名言為自己脫身：作者已死。
起點始於個人的意識探討，終點也止於有相同感受的人才能產生共鳴，亦或者，讀者可以跟同我一起，用視覺帶來的衝擊解讀其意。
▍02
《可承受的》為陳哲早期作品，誕生於2007年赴美學習攝影專業四年期間，在沒有預設下，情緒外溢的紀錄，一場絕對即興的結果。其完成過程是先有事件、再有圖像，通過老師的鼓勵將這些照片整理成冊。
『當時總是一個勁地「往里」看。』陳哲這麼形容自拍的手法，有別於正常拍攝所呈現遠景的寬容，本書透過自白（confesstion），將自我意識的情緒抒發，在內觀的過程之中重組意義的建構，紀錄下那些黑暗卻又狂喜的瞬間。
『它是一個被「安全」計劃過的令人「不安」的項目。』陳哲為《蜜蜂》下了註解。
《蜜蜂》始於《可承受的》完成之前，並且持續了兩年。有別於《可承受的》的操作模式，這次陳哲選擇與他者互動，拍攝對象由自己轉向與自己有相同經歷的人們。在這邊，她稱這群人為「蜜蜂」，如古羅馬詩人維吉爾所說：把生命留在了自己製造的傷口裡。在這自相矛盾的意識里，她計劃了一場治癒的藝術行動。
以過去《可承受的》作為與被攝者的信任基礎，把自己全盤托出，展開了交流的過程。而照片已經無法滿足意義的傳達，精神滿溢，超出攝影身為符號的範圍，需要更明確的載體 — — 文字。
通過她與拍攝對象的書信來往，使故事呈現更加完整，最後也使得本書無法區分照片為主體抑或是文字，延伸出另一種講述的可能性。
本書《蜜蜂 & 可承受的》總結了過去的兩個系列作品，彼此穿插其中，呈現陳哲一直以來的研究歷程，對於精神的解放、身體的傷害進行探討。
余光撇到頁面下方時不時出現小標，有的數字帶著編號印著年份，像是檔案夾悄悄地在整理歸類，我像個發現秘密的偵探，自以為識破而竊喜。
原來，在觀看的憂鬱情緒之下，還是有件事值得我開心一會兒。
▍03
情緒低谷和自毀的關係就像口渴和喝水的關係一樣。小的時候，你渴了，你會想喝一個東西，你就去喝。但是當你慢慢長大，渴了你不一定要喝水，喝水也不一定是因為你渴了。目的和過程都會模糊，不要為這件事賦予它本身並不存在的情節性，不用想得那麼隆重。
往下翻，讀到這段話有些困惑，拿起筆標示、註解其中的邏輯。有點有趣卻又不是那麼明白。
在此之前的一段採訪里，我找到了答案。
『當你看到「蜜蜂」們自傷時，你內心有沒有一種道德掙扎?』陳哲這麼回答。
「女孩F當著我的面要下手。當時的我首先是個攝影師，同時也是個共情者，在她身邊時又似個傾聽者，三重身份的交疊令我困惑該以什麼立場回應她。」F用喝水關係比喻其關係，並做了她想做的。兩人清了血跡，還一同出門買了宵夜，拍照反而是最後才想起的。「我將這段經歷視為兩個相互開放內心的人共同成長、建立內心秩序的過程，其指向是向上的。」
看完，下意識地發現除了咖啡，今天滴水未盡，起身為自己倒杯水，當水進入喉嚨滋潤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有些理解其中的因果關係。嗯……有意思，我貼上黃色的標籤貼，繼續往下翻。
▍04
每個篇章都是一段告白，訴說著一種情緒，有的更是在告訴你一個邏輯。
「攝影於我的本質即是戰勝恐懼。」陳哲在某次專訪里說到。
作為讀者，我像是偷窺了一件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段私人的自我探索。不知道是因文字而理解，還是由照片而打動？不知該定義這本為攝影集，抑或是散文集？它的精神存在於此，照片與文字成了意義的載體，訴說著同一件事 — — 如果說通過傷害自己的身體，這種看似是在抵押存在的行為，我們得以更加接近存在的真相，那麼這究竟是一場逃逸，還是一種解脫？
翻閱資料，閱讀到一句陳哲在受訪中說的一段話，震驚了我、也點醒了我 — — 「正常」也許是比怪異更私密、更主觀的概念。自傷可以被理解為面對存在本身的過於誠實，誠實到無處可往，誠實得令人彆扭。它是一種心理狀態，而不是疾病本身。
也許你看了能得到救贖產生共鳴，也許你跟我一樣喜歡其中的文字。也許，你必須親自閱讀，才能懂得陳哲與所有蜜蜂的世界。
關於本書
陳哲《蜜蜂 & 可承受的》
尺寸 | 260mm x210mmx 250mm
裝幀 | 1+19本騎馬釘圖冊，75幅彩色照片，40 組單色通信與手記關於作者
陳哲，1989年生於中國北京，2011年畢業於美國洛杉磯藝術中心設計學院，獲攝影與圖像學士學位。出版物《蜜蜂&可承受的》獲得卡塞爾攝影書節2016年度攝影書獎
（圖片來自陳哲官方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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